回到卧室时,远处舞厅的音乐还未停下。隔着晚风,阵阵传进三楼最东边的房间。我抬手把门窗关紧,坐回位子上,翻开了今日的读书笔记。
只是没写一会,我就没了心思,将羽毛笔重新塞回墨瓶,发呆地盯着桌角刚摆上的百合花。
“赫拉。”在我即将离开花园时,伏地魔唤住了我。
他缓缓起身,拉住旁边白花的花枝,用旁边本就有的剪刀剪下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,递给我。
我惊讶地接住,抬头,不明地看着他。
伏地魔俯视着我,眼神晦暗,可嘴边却露出了浅浅的如梦一般的笑容。
他低声道:“赫拉,你今天很漂亮。”
我恍了神,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出现了误差。
为什么会觉得那一瞬间,他想说的不是这个呢?
我晃了晃头。
除了这个,他有什么可对我说的。
放弃掉恼人的思绪,我缓缓把窗户打开。
悠扬的音乐再次充盈满屋。
伊芙带着纳西莎送来的夜宵出现。待我吃完,纳吉尼刚好从外头回来,尾巴尖一甩一甩,想要往浴室那边爬。
“你今天要和我一起睡吗?”我笑着,习以为常地捞过纳吉尼身子的前半段,拖着一起进了浴室洗漱。
整理完出来,时候不早,屋内已经听不见小提琴演奏的声音。
灰白的月光透过窗户,在地上留下时隐时现的阴影。
我微微侧身,看向身旁蜷缩成一团的纳吉尼,毫无困意。
纳吉尼倒是有点困了,大大地打了个哈欠。大晚上,一张血盘大口停在我的眼前。我好奇地伸出手,戳进纳吉尼的嘴巴里。它立马僵硬住,一直等到我笑眯眯地摸了摸它的牙齿缩回手时,它才委屈巴巴地闭上嘴。一脸不愿再搭理我的表情。
有纳吉尼作伴,这空白的夜晚似乎没有那么孤独。
我看着纳吉尼,眼皮慢慢变重……
半夜,我突然睁开眼睛。
本还在疑惑自己为什么惊醒,可几秒过后,疼痛猛地从腹部袭来,如同千万根银针狠狠地扎进胃肉里,直至出孔。温热迅速如潮水般从我身体里褪去。我浑身乍得冒出冷汗,不自觉地蜷缩成一团。
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吗,还是来了例假……?
大脑闪过几个模糊的想法。可随即痛苦再次夺取了我的意识。
“呼……”我轻声抽吸着,翻过身。
纳吉尼似乎被我吵醒了,在我迷蒙的视眼里,急切地想要看清我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“呼……好痛啊……”口里不住地发出声音。似乎发出点声音,能让我稍微好受一些。可痛意却开始缓缓往上扩散。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几千万根银针是如何划过我的胃、气管还有心脏。
我紧紧地抓着床被……
“赫拉……赫拉?”
我被一道声音叫醒,口中灌进苦涩腥臭的药水。
滚烫得流过我的肠胃,带来了一丝丝的暖意。
我缓缓睁开眼,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断裂的洋娃娃,支离破碎地躺在身后人的怀里。
“好点了吗?”
又是这一道声音。
我努力睁大迷蒙的眼睛,终于看清自己身边的人是谁。
只是这一瞬,我瞬间清醒过来。
“斯内普教授?”我讶异却不得不虚弱地小声叫道。
斯内普轻轻颔首,拧着眉,扶住我肩膀的手微微颤抖着。
“再喝点。”说着,他紧促地将瓶子塞到我嘴边。
我顺从地喝了大半,直到感受胃微微发胀,才停住。
斯内普神情稍缓,默默将瓶子放在了床头柜上。又将枕头拍了拍,放在了我的身后。随即黑袍微动。
我直觉他要走,立马抓住了他的袖角。
他错愕地看着我抓住他的手,眉头拧得更紧了。
“我去拿些药来。”他低声道,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的方向望去。
而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我,立马察觉出了什么,松开了他的衣服。
斯内普松了一口气,退了几步就离开房间。
而我慢慢扭头。不出所料地看见了那抹熟悉的黑影。
他坐在我另一床边的靠背椅上,双腿交叠,黑袍袍尾自然地垂落在脚边。与我对视的那一瞬间,他幽幽地弯起唇,只不过眼里没有任何的温度。
“先生?”我嘶哑着嗓子,尝试着唤他。
伏地魔起身,绕过床尾,走到了刚刚斯内普教授站着的地方。
寂静萦绕在我和他之间。我莫名心虚,垂下眼,准备接受他的怒火。
“你怎么样了?”温和如羽毛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。
我讶异地抬眼,正好看见伏地魔伸出手,似乎想要摸摸我的脑袋。
被我发现后,他手一滞,随后伸向另外一方向,将我乱糟糟的头发别在了耳后。
“好……好多了。”
伏地魔微微颔首,帮我掖了掖被子以后,缓缓坐在我身侧,面对着我。
“西弗勒斯的医术我是放心的。不过只有问过你,我才安心,”他沉声道,眸色微冷,“晚上见面不是好好的,怎么会半夜肚子痛?”
我摇了摇头,同样不知道这里面的缘故。
伏地魔见我这副模样,恨铁不成钢地冷声道:“所以,你叫人怎么能放心?蠢得任何人都能踩到你头上。”
我瘪了瘪嘴。“怎么可以这么说啊,我还病着呢。”我假装干咳了两声,以示虚弱。
伏地魔掩下眸,望向床头柜的水杯,手指隔着杯壁试探水温,意识到水冷了后,又加上了热水。
“喝吧。”他半起身,一手轻轻抚住我的后颈,一手握着水杯,喂我喝下去。语气虽阴冷,可动作却无比轻柔。
我怀着茫然的惊讶,几乎虔诚地喝下了口中的水。
鼻间始终缠绕着他手上若有若无的玫瑰花香。
我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,撞进了波澜不惊的红眸。
“喝完了吗?”他低声询问。
我点点头。笼罩在我身上的低气压瞬间退回了安全的距离。
我暗自喘了一口气,手松开早已被汗打湿的床被。
虽然看上去那么凶,可莫名放心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伤害我……
斯内普教授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。他目不斜视,快步走向我们,手里拿着新的瓶装魔药:“睡眠魔药,半个小时后再服用。”
“我们果然还是需要西弗勒斯啊。”伏地魔感叹着,想为斯内普让个位子,却被他拒绝了。
“不用了,我马上就走。”斯内普正常得好似我们依旧在霍格沃茨里。他平静地扫了我一眼后,就如一只偶然经过此地的乌鸦,迅速地离开房间,顺便还关上了房间的门。
事情发生得太快,等我反应过来,屋内又再次剩下我和伏地魔二人。
我收回视线,将目光重新聚焦在伏地魔身上。
而他静静地看着我,不知看了多久,手撑在眉间,无名指和小指微动。
“你很喜欢西弗勒斯?”伏地魔用一种不可否认的语气询问。
我敏锐地察觉出他似乎更生气了,垂下眼,一时不知说什么好。
“看着我,”伏地魔直接下达了命令,迫使我必须抬眼看他,“回答我。”
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抬眼,盯着他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眸,僵硬地点点头。
伏地魔得到回答,冷嗤了一声。看起来丝毫不意外。
“你的心能分成几瓣?又是纳西莎,又是西弗勒斯?”
我被他说得毛骨悚然,却仿佛听不懂英语一样,茫然地看着他,不懂他无端生出的怒意。
他冷眸微眯,牢牢地盯着我,终于道出了他心底最想问的:“在你的心里,我排在第几位?”
我呆呆地张了张口,突然发觉自己的声音出不来。
刹那间,我恐惧地捂住自己的喉咙,瞪着眼睛,惊恐地望向伏地魔。
伏地魔神情一变,猛地伸手,抵在我的脖子,像是想起什么,才扫兴地缩回手:“没事。这是魔药的后遗症,明天就会好。”
听罢,我冷静下来,手缓缓放下,垂下眼。
不过幸好,这个小插曲缓冲了刚刚那个问题带给我的冲击,让我此时此刻能够摒弃第一反应,自由发挥。
手指蜷了蜷,随后扯了扯伏地魔的袖角。
我看着他,用手指轻轻沾了点茶杯里的水,往床头柜的柜面上写下一个工整的“1”。
“第一位?”伏地魔不信任地反问,扬起了眉。
我点头如捣蒜,快速地上下起伏。
不知他信不信,只是终于看见他嘴角勾起了肆意的弧度。
“算了……纳吉尼被我带走了,你早点休息。”
我看着伏地魔起身离去。
等到听见门喀拉哒声反锁,我才猛地从床上跳起来。使劲地蹦床,缓解刚刚那份肉麻到头炸开的悚然和鸡皮疙瘩。
伏地魔是什么意思?
他在询问我,他是第几位!?
他不乐意看到旁人接近我!
我灵光一闪,瞬间将他故意让卢修斯撞破我和他的相处这事与此事联系在一起。
我以前想得多复杂,甚至还牵扯出卢修斯和希奈的前尘往事。可现在看来,这一切只不过是伏地魔单纯地不想让卢修斯与我有太多的瓜葛!
还有那段时间,纳西莎莫名其妙地变忙,没空找我……
我后知后觉地愣在床上,盯着被我弄得皱巴巴的床被,发呆出神,只觉得心脏扑腾扑腾跳得剧烈。
啊……
我可真是反射弧长到离谱!
我明明都已经察觉到他对希奈的怀念超乎了正常的范围,却傻乎乎地认为不关自己的事。
他可是个疯子啊!
在这个疯子的认知里,逃离的希奈是他充满遗憾的失败品,而我就是他可以重来一次的机会。
他教导我,培养我,包容我,让我像希奈一样在他身边长大。我是他的艺术品,是他可以重来一次的见证。
——“你和你该死的母亲一样……她这辈子就栽在了布莱克身上。”耳畔响起之前伏地魔对我说过的话。
我终于明白了伏地魔为什么会对一个叛逃者的女儿如此尽心尽力。
因为,他早已将希奈逃离的过错全归于她身边所接触的人!
想明白这点,我顿感后怕,瞥眼看向床头柜。柜面上的“1”因潮湿的天气,还未完全干掉。
还好由着本能地哄了他高兴,不然,只要回答出“都重要”或表现的太过惊讶,斯内普他们、我所有接触到的人都会凶多吉少……
顷刻间,伏地魔所给予的温情全都化为了一种可怖的猛兽。那道鲜明的“1”,就像一道划痕,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,冒出了一汪又一汪的鲜血。
我浑身颤抖着,一把掀开枕头,死死地握紧枕头底下放着的魔杖。如同溺水已久的人终于抓住了救命的浮板。
而此时此刻,我对未来的恐惧冲到了顶峰。
明明当初是为了谋取有用的信息,才顺着伏地魔的意,一步一步靠近他。可现在我非但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,反而将我身边的人牵扯进这场漩涡当中。这让我怎么受得了?
我感受着杖芯传来的温度,泪眼朦胧。
妈妈,
我该怎么做。
我能怎么做。
我胸口如刀绞,杖身本身的情绪同时影响着我,我失声痛哭,浑身颤抖地握紧魔杖贴近胸膛,仿佛这不是一根没有生命力的木头,而是一个我素不相识的女人,我的妈妈,希奈,在冰冷的杖身中出现,用力地贴近我的胸膛。
……